「我不想工作了」,在一次周中會,我蓬頭垢面、兩眼空洞地對著會議屏幕說(這次沒開攝像頭,他們也看不到我這副形象)。在我說完這句話后,會議氣氛凝固了兩秒,「Golem,會后你留一下」,主編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寧靜。
慶幸的是,會后主編真的在解決我的問題,而不是解決我。經過幾番交流(主要是問我喜歡干嘛),大家得出了一致結論:我需要出去走走,換換環境。于是我去貴陽看了音樂節,然后又在昆明待了一個星期。
來自全國各地的搖滾愛好者在音樂節上狂歡
Web 3 已不再是我心中的白月光
這種低能量和茫然的狀態在我身上并不是第一次出現,2025 年以來,我多次感到這樣的情緒彌漫全身。很多朋友關心我是不是因為上著班的原因,畢竟沒有人類當牛馬是快樂的。
這樣說的人顯然不懂 Web3。我們這個行業應該是班味最不濃的行業——高于同齡人的薪資水平、遠程辦公的自由、靈活的上班時間、無上下班打卡制、開放扁平的管理結構,這里面哪項紅利放在當今內卷的就業環境下都是降維打擊同輩。
如果以 5 年為職場代際劃分,在「05 后」已經開始在 Web3 職場嶄露頭角的今天,02 年生的我也算是第一批「00 后」Web 3 打工人。盡管這些職場福利仍未改變,但 Web 3 已不再是我心中的白月光。
2021 年在學校開始接觸 Web3,2023 年正式系統性學習 Web3 行業知識并且以實習生身份進入職場。在我的印象里,這個行業應該是理想主義者最多的行業,我當初滿懷著對區塊鏈、去中心化的熱愛和「革命」精神步入 Web3,認為這個行業能夠將我們這個世界向更好的方向改造。數據所有權、個人隱私保護、無信任貨幣、去中心化金融、開放透明的 Web3……我要為我的理想、我心中的事業前仆后繼、赴湯蹈火。
然而,現實卻告訴我,這個行業只向「錢」看。「我可能對于 Web3 和區塊鏈的理解太過于理想化和淺薄了,我希望新的一年能有更深入的認識」,2024 年末老板問我對 2025 年的計劃時,只畢業半年的我對自己提出了這樣的期待。
記者當然是一個觀察、學習 Web3 的好角色,我們每天輸入海量的原始、一手行業信息,經過整理和加工又輸出給市場,我原本對 Web3 積極的認識也在被重塑。看看我們從 2024 年到 2025 年都經歷了什么?沒人再真正關心技術價值、沒人再談論理想,不顧一切地向「錢」看。
2024 年上半年我們開始對 VC 和項目方解構,低價籌碼解鎖砸盤、借空投造虛假數據盤、「發幣即終點」的躺平策略,我們意識到被 VC 包裝的技術敘事下,「錢」才是目的;后來 Meme 季爆發,各懷鬼胎的玩家以去中心化、共同理念為旗幟建設社區,三流開發者在「AI Agent 圣徒」擁簇下被捧得老高,圈外名人發幣受到隆重「禮遇」,最終都走向發幣→FOMO→放棄社區/項目的結局,「錢」還是目的;在一切流動性將要被榨干之際,聰明的加密人又將目光投向股票市場,借殼上市、建立上市公司財庫成為了尋找「新錢」的手段,而這些公司是干什么的依舊不重要。
由此,我對 Web3 的認識從「這是一個能使世界變得更好的行業」變為「這不過是一個來錢相對較快的行業」,我也向「錢」看了。
雖然我仍持續關注行業動態、密集研究新項目和風向,但我的個人推特已經很久沒有更新加密相關的內容。會有粉絲私信問我為何不再公開分享項目(感謝對我的認可),我的理由是除了投機外,已經沒有項目讓我真心提起興趣,就失去了分享的欲望。
「Golem,你需要的是刺激感,盡管是在工作方面」,副主編對我說。這句話讓我懷念起了 2023 年正式入圈在某大廠實習寫研報的時光,那時我每天沉浸在對 Web3 的癡迷和興奮中,我會追著 mentor 討論跨鏈橋究竟是怎么實現資產在兩條鏈上轉移的,L 2 排序器的壟斷會帶來哪些區塊鏈倫理問題,我會在杭州濱江邊一面騎車一面問朋友:賬戶抽象究竟該怎么通俗理解啊?然而一切再回不去。
入圈初期為學習 Web3 整理的部分資料
也有人對我說,這只是因為市場不好或者你沒賺到錢,熊市中內部矛盾會激化,只要熬到牛市大家都會開心的。錢或許是一個很大的因素,但無獲得感才是真正的原因。
第一批 00 后 Web3 打工人已經開始退/淡圈了
當社交媒體上充斥著各種 00 后炒幣一夜暴富或 Web3 職場中登要聽 00 后發號施令的故事時,一部分 00 后 Web3 打工人已經默默退圈了。許多昔日的伙伴已經轉向了其他行業。
王岳是一名與我入圈經歷相似的 00 后,2023 年在某 VC 當實習生,后來進入一家 Web3 企業工作。而在今年七月末,他選擇離職并做外貿創業。王岳告訴我,離職后并不意味著從此再也不關注 Web3 和炒幣,有機會還是得沖,只是不再像以前一樣投入了。「其實我對自己的炒幣投機能力并不看好,相對之下可能還是在實體行業做實事更適合我一些吧」,這是他最后對我說的話。
越來越多的 00 后開始意識到,幣圈是一個合適的理財選擇,而不是合適的職業選擇。桃子是一名浙大畢業的 00 年研究生,上學期間活躍于學生區塊鏈組織并且在 Web3 項目中當過實習生,但她畢業后成為了家鄉的一名公務員。「我是一個體驗派,而且我認為生活大于工作,所以只把 Web 3 當成一個理財的副業」,桃子對我這樣解釋為什么畢業不選擇全職 Web3 的原因。
甚至一些 00 后創業團隊們也開始放棄 Web3。「我加入的時候項目是有 Web3 規劃的,但各種原因到現在還是純 Web 2 模式」,這樣說的是 00 后小雨,其畢業前在一家 Web 3 基金實習,后來加入了目前這個與日本二次元社區相關的創業團隊,今年她剛剛接任了項目 CEO。曾經我們會在同一個社區里探討 Web 3,不過從 2024 年開始小雨就沒有再將精力留在 Web3,作為初創公司,小雨告訴我他們依舊在想辦法完成業務閉環,短時間內已經不考慮 Web 3 規劃了。
但有一點相似是,不管是當公務員還是獨立創業,曾在 Web3 呆過的人再也無法忍受傳統行業對打工人高壓環境。「我現在主業其實是神婆,副業才是打工」,玫玫非常認同「人在 Web3 滾了一圈之后,再也打不了一點工」的觀點。玫玫并不是一個標準的 00 后,但作為 99 年 5 月生的她,也曾是我的學習對象。
不過最近她也告訴我,自己正在逐漸退出 Web3。一方面原因是公司業務轉型,玫玫公司的業務原本是 Web3 游戲,而現在做的則是與 Web 3 毫不相關的投資業務。「Web3 游戲并不在這輪周期的敘事里面,而且老板想做一點自己喜歡感興趣的東西」,玫玫解釋了公司這么大跨度轉型的原因。
與其他將幣圈仍作為理財選擇的退圈人士不同的是,玫玫的退圈完成度是較高的,甚至已經沒有在投資比特幣。「我覺得對錢沒感覺的人真的不適合來 Web3,因為如果你理解不了投機分子的心理,你就無法得到興奮的感覺」,玫玫說她就是這樣的人,Web3 讓她感到疲憊。
把 Web3 當成畢生事業的人正在逐漸減少。大和是我的同校學弟,他在大學期間便深入參與 Web3,并且作為應屆生,他已經加入了一家 Web3 公司,畢業便拿到了過萬的月薪,這在 Web3 并不稀奇,但已超越許多應屆生。不過他最近告訴我,「趁年輕多搞搞錢,如果下半年熊市我就去考公」,聽到這樣的回答我感到些許詫異,作為享受紅利的人為什么還對 Web3 如此不信任。他說,「只是覺得在 Web3 工作太不穩定了,等賺夠錢,遲早也會退出吧。」
看山不是山,看水不是水
以上的交談都發生在我從昆明游玩回來的前后。
隨著加密行業與傳統金融交匯加深,全球監管對 Web3 張開懷抱,比特幣、Web3、區塊鏈實際已經被大眾熟知。但這個世界一直有兩個 Web3,一個是只重視加密資產屬性,使其被傳統金融體系吞沒的 Web3;另一個是不斷向生態內卷,充滿毫無破圈希望、只服務加密精英的項目的 Web 3。
這是兩個割裂感極強的 Web3,我曾經一頭扎在后者,但除了看見生命周期只有幾個月的項目、除了賬號「歡樂豆」增增減減、除了感到虛無,沒什么其他獲得感,我開始理解為什么王小二賺了錢后會給環衛工人發免費餐券了。這個行業除了有各種方法和模式重新分配財富,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嗎?
在昆明的滇池里會有若干隨浪浮動的草方塊,與廣闊的湖面形成對比。我特意查了一下,這些草方塊是用來改善水質的措施,降低水體富營養化程度。
但這種任風和浪擺布的場景,實在讓我聯想到自己也身處 Crypto 這片汪洋大海,失去方向,風拍浪打。
注:文中王岳、桃子、小雨、玫玫、大和均為化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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